白棠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商女,世人只知她爹是商賈,卻不知她娘原是京城仕女,她隨她娘歸寧時,這雪花一般的鹽粒她是真正正正親眼見過、親口嘗過的。
當(dāng)俞婉將鹽粒放到她面前時,她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了。
是驚有生之年真能再次見到雪花鹽,還是驚一個村姑竟然做出了雪花鹽,不得而知。
但保不齊只是相似,味道或許差了十萬八千里呢!
白棠傲慢地睨了俞婉一眼:“我丑話說在前頭,味道不讓我滿意的話,我是一個銅板都不會給你的!”
俞婉輕輕一笑:“好?!?
“好什么好?仔細她賴賬。”俞峰淡淡地說。
白棠一記眼刀子甩過來:“誰賴賬?”
俞峰懶得與她說話。
白棠氣得咬牙,不是看在這么多鹽粒的份兒上,她現(xiàn)在就把這討厭的家伙轟出去了。
白玉樓的廚子用俞婉的鹽粒做了一道家常小菜——白菜紅燒肉。
以往為了壓住鹽巴中的澀味,他們需要放入大量醬汁,再佐以少許白糖提鮮,今日他們有意刁難俞婉,便只放了鹽,可誰都沒料到的是,炒出來的白菜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甜,這股清甜之味侵入五花肉中,完美地除去了肥肉的膩味;瘦肉的肉質(zhì)更嫩了,卻半點不柴,一吸溜,入口即化,滿嘴流油。
白棠本想著,味道再正也要裝出一副難以下咽的樣子,如此,便再能和她壓壓價,哪知她吃著吃著就停不下來了……
“白小姐可還滿意?”俞婉看著被白棠吃得連渣都不剩的盤子,眉眼彎彎地問。
白棠摸著肚子,打了個飽嗝。
呃……現(xiàn)在說不滿意,還來不來得及?
……
兄妹二人拿著銀票去了藥房。
藥房的伙計哪里料到二人真把銀子給湊齊了?他原本都已差了人去衙門報官了,這又趕忙讓個跑腿兒的把那人追回來。
“我說,你們這銀票不會來歷不明吧?”伙計狐疑地問。
實在不怪他多心,而是這家人兩年前便開始在他這兒瞧病,他們家什么情況他再清楚不過了,若真有那掙銀子的本事,也不至于拖欠至今日了。
俞婉笑了笑:“小兄弟請放心,我們憑本事賺的錢,每一筆都是干凈的?!?
她如此和顏悅色,倒叫伙計不好意思了。
伙計輕咳一聲:“你們等著,我這就把欠條還給你們?!?
俞峰握著手中的欠條,久久回不過神來,他實在難以置信自己無能為力的麻煩就這樣解決了,早先他也不是沒想過暴富的可能,但那不過是幻想,最終全都一一幻滅,然而這一刻,他是真真正正的、徹徹底底的把欠款給還清了。
確切地說,阿婉還清了。
幾日相處下來,他能看出她沒從他們身上圖什么,越是如此,他越是想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么做。
“這個你拿著?!?
想不想得通是一回事,該如何處理是另外一回事,俞峰斂起思緒,將欠條交到了俞婉手上。
俞婉接過欠條,二話不說地撕了。
他目瞪口呆:“你……”
俞婉無辜地眨了眨眼:“大哥不是讓我把欠條撕了?”
我是讓你保管啊……
“有上好的人參嗎?”俞婉笑著移開視線,問向柜臺后的藥童伙計。
藥童忙道:“有的,有的!”
俞峰轉(zhuǎn)過臉來:“你買人參做什么?”
俞婉說道:“我娘的身子需要調(diào)理啊?!?
“哦?!庇岱鍛?yīng)了一聲。
俞婉輕輕一笑:“大伯的也需要?!?
俞峰的面上閃過一絲尷尬。
到底是沒開口阻止她,畢竟阻止了也沒用,這丫頭不論從前還是現(xiàn)在,就從沒聽過旁人的話。
俞婉挑了兩支成色還不錯的參,一共花了五兩銀子,這之后,她還想再給大伯買些什么,被俞峰硬生生地拽走了。
俞峰要回村,俞婉哭笑不得:“好了,不買藥就不買藥,買些菜吧,魚和筍都賣光了?!?
俞峰只得陪著她去買菜。
俞婉買了三斤瘦肉、兩斤五花肉、一個豬肘,并半斤八角與桂皮。
還想買些小菜,俞峰輕咳一聲道:“這些菜你都不用買,田里種了?!?
自然不是她的田,而是大伯家的。
這是允許她去他家地里摘菜了。
俞婉的唇角彎了彎:“好啊?!?
俞婉又買了一斤嫩豆腐,十斤二等鹽。
“還要買些什么嗎?”俞峰把她的東西統(tǒng)統(tǒng)接了過來,背在自己身上。
俞婉點點頭:“桂花糕。”
這次手頭有銀子了,不再像早先那般,一塊桂花糕還讓人切成兩半,她要了兩盒。
買完這個,二人打道回村了。
剛走到村口,一個在門前翻曬著干辣椒的大嬸兒急急忙忙地朝二人跑了過來。
她先是驚訝地看了二人一眼,隨后望著俞婉道:“阿婉吶,你怎么才回來啊?你們家出事兒了!”
“我們家出了什么事?”俞婉不認識她,可她說話的神色絕不是在作假。
“張嬸,阿婉家怎么了?”俞峰問道,他記得他娘在阿婉家照顧小鐵蛋與姜氏的——
張嬸就道:“趙家閨女把鐵蛋給打了!阿婉娘沖出去找趙家麻煩了!”她說著,擔(dān)憂地看向阿婉,“你娘哪兒是她們娘倆的對手???那潑……”
張嬸想說潑婦,話到唇邊忽然記起阿婉是趙氏未過門的兒媳,悻悻地把潑婦二字咽下去了:“總之你們趕緊過去看看吧,去晚了,你娘怕是都要被她打死了。”
姜氏在村子里是個再溫和不過的女人,聽說是城里來的,有教養(yǎng),說話細聲細氣的,從不與人紅臉,反觀趙氏就跋扈多了,仗著有個秀才兒子,村子里誰沒受過她的氣?
俞婉沒料到她娘竟然在這個節(jié)骨眼兒上醒了,且一醒便與趙家杠上了。
趙家可不是善茬,她娘那般弱柳扶風(fēng)的女人……不知能不能經(jīng)住趙氏一個巴掌?
俞婉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,抄起一塊地上的石頭沖去了趙家。
人未到,便先聽見了里頭撕心裂肺的慘叫。
“啊——”
疼得都喊破音了!
俞婉氣得渾身發(fā)抖,走進堂屋,轉(zhuǎn)身,一腳踹開房門,舉起石頭,正要狠狠地砸下去,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徹徹底底地傻了眼。
只見屋子里狼藉一片,據(jù)說會把她娘打個半死的趙氏此刻正瑟瑟發(fā)抖地躺在凌亂不堪的地上,身子蜷縮著,一只鞋子掉了,頭發(fā)散了,衣裳破了,褲子也裂了。
一個身形單薄的女人粗暴地騎在她狼狽不堪的身上,一手抓著她的頭發(fā),一手拿著厚鞋底,啪啪啪地抽著大耳光。
趙氏被抽得額破血流,臉都腫成了豬頭,嘴里發(fā)出殺豬般的慘叫聲,一聲比一聲凄慘。
而抽著她耳光的女人,看上去不過八十斤的樣子,俞婉卻生生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八百斤的氣場!
呃……
這是她娘?
說好的弱柳扶風(fēng)呢……
俞峰與尾隨而來的張嬸也驚呆了。
這真的是三嬸(小姜)嗎?
他們是不是眼花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