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完此句,她馬上規(guī)矩地福身:“妾昨日失手打了駙馬,為婦不淑不賢,理當(dāng)請罪,這就去跪家祠?!?br>
“殿下不可!”
傅汝止連忙攔住,向她作揖道,“殿下金枝玉葉,怎可跪我傅家家祠,臣的臉不妨事,還請公主莫放在心上?!?br>
真論起衡國公主的封邑品級來,她只在我朝太子妃之下,實打?qū)嵉幕实刍屎笳粕厦髦椋ス蚣异簦?br>
祠堂里的祖宗活過來拜她還差不多。
蕭絮后退兩步行叉手禮,語氣疏離:“妾嫁了駙馬就是傅家的媳婦,出嫁時父皇母后就教導(dǎo)妾,妾身為嫡公主更要恪守女子本分,絕不可仗勢欺侮駙馬,妾不敢不聽教誨,先過去了。”
“天色漸晚,駙馬早些去霽風(fēng)閣歇息吧?!?br>
她欠身跨檻而出,又向他端正地行了一禮,“妾告退?!?br>
他躬下身:“臣恭送殿下?!?br>
相敬如賓之下,是對彼此深深的不信任與冷漠。
此刻夜色早起,天上星河璀璨,她順著府中石板路,往家祠繞去。
傅汝止昨日看她丟袖箭,曉得她其實武藝精進,今日也見了她找不著頭緒的模樣,可她現(xiàn)在就穿了件簡單的緋色常裙,卻碎步柔穩(wěn),連左腕上的那對牛角叮當(dāng)鐲發(fā)出的碰響都極少。
此乃宮種精心錘鍛出來的教養(yǎng),天上地下,也獨有她受過如此嚴(yán)苛的教養(yǎng)。
當(dāng)晚他一人歇在了霽風(fēng)閣,公主榻以粟玉做墊,蠶絲被順滑松軟,他翻來覆去實在睡不著,掀開床帳起身。
婢女木槿聽到動靜,連忙進來行禮:“駙馬爺,離天亮還早著呢,您怎么起來了?”
傅汝止兀自穿衣:“你家殿下可存著點心?
拿一籠過來?!?br>
夜色涼如水,他提著食籃往家祠走,府里住人的院落不多,一入夜各處的燈都歇了,獨剩家祠燈火通明。
幾個家丁守在門外要行禮,他噓了兩聲,推開虛掩的門,踱步往深處走,蕭絮蜷成一團縮躺在蒲團上,懷里抱本《女戒》,已睡著了。
傅汝止覺得好笑,輕輕把食籃放在她的手邊,起身就要離去,她卻突然伸出手,在睡夢中拽住了男人的衣角。
“......哥哥。”
蕭絮若有若無地咂嘴,“卿卿冷......”
她跪過承暉殿,跪過玄天觀樸素的蒲團,跪過章華臺的典禮,跪過永安殿,也曾舉起手皺著眉,一聲不吭地受下太后姑姑賞的手板。
可那個只要她自請罰跪,就偷偷往她袖子里塞點心,擋在她面前不準(zhǔn)母后打卿卿的牧哥哥,他終歸是死了。
一身紅繡喜袍染盡了鮮血,就這么死在她的喜轎下邊。
她的父親一手促成了他們的婚事,看著他們青梅竹馬兩相情好,然后親手......殺了他。
......當(dāng)著她的面吶,幾刀捅穿了他。
往事痛侵骨髓,她在夢中落淚。
“很冷嗎?”
傅汝止輕輕問。
“......好冷?!?br>
蕭絮囈語。
傅汝止深嘆了口氣,寬下身上的外袍,正欲小心蓋在她的背上,蕭絮猛得驚醒,看見男人靠得有些近的臉,啊得叫了一聲,連滾帶爬地往遠(yuǎn)處躲了。
“妾見駙馬安好。”
她理理衣裳,頷首淺淺做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