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
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時，哥哥的臉一下子變得跟窗戶紙似的煞白，失神一般地愣怔在那兒。
“不可能，絕對不可能。”
他喃喃自語，緊閉著雙眼搖頭，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隨后哥哥連滾帶爬地回房間拿起手機，拼命地給我打電話。
“若若，接電話，哥哥求你了?！?br>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聽，哥哥失神地松開手，“啪嗒”一聲，手機掉落在地。
哥哥看起來是那么地失魂落魄，仿佛陷入了寒冬。
我想抱抱他，告訴他不要慌，不要難過。
此時，手機突然響起。
哥哥仿佛彈簧掙開了重量，騰地站起來去撿手機，桌旁茶幾上的玻璃杯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摔碎在地。
“若若！”哥哥大喊。
聽到是陸瑤的聲音后，哥哥緊繃著臉。
電話那頭的陸瑤頓了一下后說：“哥哥，我在商場看見若若了，她不理我，我追著她跑了很久，她只回頭看我一眼?！?br>陸瑤的聲音染上哭腔：“哥哥，我跟著若若來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地方，我不敢走回去了，你來接我好不好？”
哥哥擰緊眉頭：“你真看見若若了？”
“真的呀?！标懍幷Z氣很是委屈，“我的朋友也看見了。我叫她，她不理我，我就自己出來追她了。觀瀾哥，我好害怕?！?br>我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，恨不得穿過手機把陸瑤按在地上廝打。
聽著她委屈的聲音，哥哥瞬間冷了臉。
“你在那里等著，我很快就到?！?br>說完哥哥立刻掛斷了電話，緊接著憤恨地撥打我的號碼。
按下?lián)芴栨I后同樣遲遲沒人接聽，哥哥的耐心被一點點耗盡。
他打開我的聊天框，一股腦發(fā)泄他的怒氣。
“徐若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！你這樣刷存在感，以為我會擔(dān)心害怕嗎？你做夢去吧！”
“我再重申一次！我不是你哥，我們斷親！你再做這么無聊沒分寸的事情，我就報警捉你！”
話落，哥哥彎腰就準(zhǔn)備將快遞扔進垃圾箱。
我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，眼睜睜看哥哥扔垃圾一樣扔我的手和照片。
哥哥你不是一向最敏銳聰慧的嗎？
那么重的快遞箱，怎么可能只有幾張輕飄飄的照片呢。
7
我跟著哥哥來到陸瑤所說的位置，遠遠看到她在和一個男人糾纏。
哥哥站定一看，立刻跑過去。
我飄得更快一點，秘密也先聽到。
“乖女兒，就當(dāng)幫爸爸一次，你去陪他喝個酒，爸爸就能拿到錢。”
“我生了你，雖沒養(yǎng)你，但你讓爸爸辦的事哪樣爸爸不是辦得好好的？找我辦事倒是積極，我要錢就你躲著我！”
“我給你錢了，事情都是你做的！就算坐牢也賴不到我頭上！”
陸瑤大吼，正要和她爸動手，瞥見哥哥的身影后，瞬間像個被欺負到眼睛紅紅的兔子。
“你還來干什么！我警告你，陸瑤是陸家收養(yǎng)的，她已經(jīng)不是你的孩子，你要是再來找她要錢，我一定不會放過你！”
陸瑤的爸爸陳杰，一個窮兇惡極地賭徒，緊盯著哥哥，眼里閃著幽幽綠光。
“嘿嘿，按理說你照顧我女兒那么久，我該謝謝你，不如我讓她嫁給你，你給一百萬彩禮就行?！?br>哥哥按耐不住，一拳打過去。
陸瑤含著淚，拉住哥哥的手：“別打了，觀瀾哥，我們快點離開。”
“先給我五萬才能走！不然我把你做的好事都說出來！”
聽到這話，陸瑤腳步頓住，瞪大眼睛。
陸瑤和她爸對峙著，哥哥看著這兩個人，沉默半晌。
“你爸說的是什么事？”
陸瑤慌亂地解釋：“沒什么，他要不到錢亂說話呢，把他捉進警察局就老實了。”
“呵，不愧是我女兒，心夠狠?！标惤茑托Φ?，“徐觀瀾，你的老婆死我或許知道——”
“啊！有蛇！”陸瑤尖叫著撲進哥哥懷里，害怕得渾身發(fā)抖，“哥哥，我們快點離開這里吧，上次他讓人綁我你忘了嗎？這種人什么事都干得出來，為了錢滿嘴胡話?！?br>“哥哥，我快走吧！”陸瑤催促著。
陳杰也不阻攔，反而說：“徐觀瀾，想要知道什么事情，你可以來找我?！?br>陸瑤回頭一瞪，眼里是滿滿的怒火和恨。
哥哥輕輕看了他一眼，沒有說話。
我跟在他們身后，慢悠悠地飄著。
真相就到嘴邊，陸瑤爸爸的話那么明顯，可哥哥就是不信。
就像四年前，我跪在嫂子墓前發(fā)毒誓，說出陸瑤的所作所為。
哥哥也是這樣輕輕看著我，似乎在評判我話的可信度，最后他選擇相信陸瑤。
我在他眼里，跟陸瑤爸爸應(yīng)該是歸為一類人。
到了車里，哥哥卻沉下臉：“瑤瑤，你爸要說什么？你有沒有事情騙我？你真看見徐若了嗎？”
“我從來沒有騙你，我發(fā)誓，觀瀾哥，我也是真的看見若若了。”陸瑤眼眶紅紅的，眼尾的淚還沒掉，折射出令人憐惜的光。
哥哥嘆了口氣，揉揉陸瑤的頭發(fā)。
這時，哥哥手機響了起來。
是刑警大隊來的電話。
李叔聲音傳來：“觀瀾，快來一趟，死者面部已經(jīng)清理好，等你回來塑容?！?br>8
哥哥向陸瑤叮囑一些事情后，準(zhǔn)備去警局。
陸瑤卻拉住我哥的手腕：“觀瀾哥，這次是很難辦的事情嗎？”
“不難，大概兩三天就能結(jié)束。最近有好幾起殺人的案件，手段極其殘忍，你一定要注意安全。”
陸瑤佯裝害怕，哥哥心疼地拍拍她肩膀？
“不怕，他們遲早會受到懲罰！”
陸瑤僵直著身體，眼睛閃過一絲恐慌。
哥哥把陸瑤送回家后，立刻趕回警局。我看見陸瑤在哥哥的車消失后，掏出手機低聲地打了個電話，然后鬼鬼祟祟地出門。
猶豫再三，決定還是跟著哥哥。
就算跟著陸瑤知道些什么事情，我一個死人，也無濟于事。
哥哥到警局的時候，我的尸體就躺在解剖臺上。
法醫(yī)已經(jīng)把尸體的臉部腐肉清理干凈，只剩下一個頭部骨骼。
李叔走進來，拍拍哥哥的肩膀。
“別著急，慢慢做。我已經(jīng)按你的意思讓人去找若若了，兄妹哪有那么大的仇，到時候說開就行?！?br>哥哥點了點頭。
怎么就想起找我了呢？
我茫然地想，想不出原因。
李叔走的時候，又拍了拍哥哥的肩膀：“要不要歇會再繼續(xù)，我看你心不在焉的?！?br>哥哥卻搖頭拒絕。
“那么久了，還沒有人來報案認領(lǐng)她，她的家屬一定在焦灼地尋找。早點處理完，也好給他們一個交代?！?br>房間里只剩哥哥一個。
他沉著臉，專注于手里的石膏，變得冷冰冰，不受一絲干擾。
人人都贊嘆哥哥的專業(yè)能力，我即使看過哥哥塑容，但再次見到，依然被震撼。
哥哥只用手觸摸頭骨，就能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石膏頭骨來。然后根據(jù)頭骨提供的基本結(jié)構(gòu)和輪廓，捏出尸體臉部的基本形狀。
哥哥把自己關(guān)在房間里整整一天，不停的反復(fù)對比，每一個細節(jié)都不放過。
最后哥哥雙目通紅的眼底迅速浮起一絲不可置信。
握著桌子的手因為用力而變得骨節(jié)突出，泛白，嘴唇不自覺顫抖起來。
看著和我相似的面容許久，哥哥驟然站起來，臉上滿是驚慌失措。
他著急往外跑，卻撞翻了桌子，上面的東西“哐當(dāng)哐當(dāng)”落在地上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聽到動靜的李叔跑過來問。
哥哥的動作停住，他抬起頭看向李叔。
窗外的陽光落進來，落進哥哥那雙看我總冷漠的眼眸。
李叔疑惑地往哥哥的工作臺看去，突然瞳孔驟縮，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。
“不可能，不可能……”哥哥喃喃自語，一直給自己心理暗示，最后卻落下了淚。
怎么不可能，那就是我呀。
9
他跑出警局，哆哆嗦嗦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，手指微微顫抖著撥通了我的電話。
“若若，接電話，哥哥求你?！?br>“哥哥錯了，不跟你生氣了……”
電話無人接聽，一次又一次自動掛斷。
“操你媽的無人接聽！”
哥哥的情緒徹底失控，一拳打在墻上，轉(zhuǎn)身又跑回警局里，抄起桌面的鑰匙就往外跑。
李叔追了出來，把哥哥從駕駛座上拉出來，試圖安慰他。
“也許只是巧合，冷靜一下來，想想若若可能會去哪些地方，有哪些朋友，都去找找，打電話問問?！?br>“你坐那邊，我開車帶你去?！?br>哥哥抹了一把臉，恢復(fù)了一些理智。
“去萬秀村?！?br>那是我租房的地方，一個城中村。
我跟著他們再次來到這里，狹窄泥濘的路，熙熙攘攘的人群。
李叔看了忍不住皺眉。
哥哥連電梯都等不了，跑著上樓，來到我租房外，急切地敲打著門。
“若若，你出來好不好？我們回家住?！?br>“只要你出來，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計較了，我還是你哥哥！”
被吵醒，帶著困意的室友一臉不悅地打開門。
“你們吵什么？找誰！”
哥哥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，急切地拉住室友的手臂。
“我是徐若的哥哥，徐若在嗎？”
“不在，好幾天都沒回來了，發(fā)消息也不回?！?br>“她好幾天都沒回，你為什么不報警！”哥哥怒吼。
室友不悅地瞪著眼：“你是她哥，怎么不知道她好幾天不見了？跟我吼什么？我不過是一個剛搬進來的，跟她又不熟！”
說完，室友用力把門關(guān)上。
哥哥失魂落魄地坐在樓梯上。
李叔給警局的人打去電話報案后，拍拍哥哥的肩膀：“若若還有那些可能會去的地方？”
“沒有了，除了家和這里，她沒有地方可以去?！?br>良久的沉默過后，哥哥說：“叔，麻煩你回警局帶人幫我找找，我去她實習(xí)的地方看看?！?br>10
從我實習(xí)單位出來后，哥哥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。
在街角看見陸瑤的爸爸，哥哥先是一愣，大約是想起上次他說的話，于是不動聲色地跟在他身后。
陳杰在一個偏僻的地下通道停下，里面有幾個吞云吐霧的成年男人。
看見他來，這幾人問紛紛問。
“老陳你要到錢沒呀？”
“你那閨女也夠狠，壞事讓你做，卻連點錢都不給你?！?br>陳杰面子受挫，怒罵了一聲，在墻上狠狠碾滅煙頭。
“上次你不是要把她賣給那什么慕殘組織嗎？怎么沒賣？”
“別說了，我這閨女隨我，聰明！不知道她跟那里的人說什么，我沒拿到錢，她還完好無損地回來了！”
有一個光膀子的男人笑道：“你這姑娘是聰明，但也夠狠的！弄起車禍還能全身而退?！?br>聽到這話，躲在暗處的哥哥下頜輕微顫抖，緊盯著里面的人。
陳杰哈哈大笑：“要不是老子幫她，她能成？我看她那個哥對她挺好的，不如你們假裝綁了她，找她那個哥要點錢花花？”
有人問：“又不是她親哥，能成嗎？”
“你是不知道，那個男的把我閨女當(dāng)寶貝呢，陸瑤說啥他都信，為了我閨女連他親妹都趕出去了。”
“上次我都說得那么明顯了，他竟然不來問我，哼，還想從他那里撈點錢呢。”
“不過不來也好，他要是知道他媳婦的死是陸瑤讓我弄的，我肯定沒命花?！?br>陳杰粗糙的聲音傳入耳，像一道驚雷炸響。
原來車禍并不是意外！
我一直以為是突發(fā)情況，陸瑤趁機污蔑我而已！
哥哥并未表現(xiàn)出震驚，他悄悄轉(zhuǎn)身離開，表情逐漸僵硬。
11
回到家打開門后，哥哥先是一頓，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到垃圾桶，撿起他扔掉的快遞。
快遞散發(fā)出腐朽難聞的氣味，他像感覺不到似的一直翻。
直到看到我的手，他的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，泣不成聲。
過了許久，哥哥頂著邋遢的面容，抱著我的手往車里跑去。
他這瘋狂的樣子嚇到了不少人。
到警局，哥哥把我的手放到尸體那，亡羊補牢一般企圖讓我的尸體和手接上。
“你現(xiàn)在做這些有什么用？”李叔紅了眼眶，“要是你保護好她，就她就不會死！”
哥哥難受地垂下頭，自責(zé)和愧疚將他淹沒。
陸瑤急匆匆地趕到警局，她眼眶通紅，拉住哥哥的手。
“觀瀾哥，這事真的嗎？若若她……”
哥哥淡漠地抽出自己的手。
陸瑤僵了僵，眼底浮現(xiàn)出憤恨。
她咬著嘴唇，看起來幾乎快要哭
許久后哥哥收回看我照片的動作，慢慢回過神。
“這不能怪我，她撒謊成性，她說她出事了，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在騙我？”
“何況她害死了思思，不認錯，又不聽我的話，只會跟我吵，我哪有那么多心思管她?！?br>不，哥哥你錯了。
因為一開始你偏信陸瑤，我察覺到你的冷淡和怨恨，才會和你吵。
陸瑤聽到哥哥的話，眼里瞬間綻放出笑意。
順著話說：“沒錯，是若若自己要搬出去住的，讓她回來她也不回，所以才會發(fā)生意外?！?br>接著她又故作輕松：“幸好哥哥你及時發(fā)現(xiàn)了，不然若若的尸體就是一具無名女尸，現(xiàn)在她肯定能安心?！?br>陸瑤的話讓我止不住發(fā)笑。
我不明白，她雖然出生在一個不好的原生家庭，可在五歲時被嫂子撿回去后，她從未有過受過苦。
陸家對她的愛已經(jīng)夠多了，和親生的并無二致。
為什么陸瑤仍覺得不夠？
哥哥的話讓李叔氣得跳腳，他當(dāng)著眾人的面大罵哥哥。
哥哥卻堅定自己沒有錯，拉著陸瑤的手離開。
12
陸瑤一開始小心翼翼地試探哥哥的態(tài)度，時不時提一嘴我的事。
哥哥緊抱著她說：“瑤瑤，若若死了，你要好好在我身邊，不然我就真沒有親人了?！?br>聽到這話，陸瑤露出一個滿足、貪婪的笑容來。
哥哥只有她，這才是陸瑤想要的。
我就飄在半空中，看哥哥做的一切，像變了一個人。
他和陳杰見面，和慕殘組織的聯(lián)絡(luò)人員見面。
給他們錢，暢談自己的特殊癖好，最后成功進入組織。
陸瑤二十四歲生日這天，她身穿漂亮的紫色連衣裙，手捧白色山茶花，滿心歡喜地等著哥哥帶她去過生日。
可等來的卻是她親爸。
陳杰把她拖上車，送到慕殘組織所在的那棟樓。
三天后，哥哥和李叔帶著警察沖破這個慕殘組織的防線，成功控制住這群心理扭曲的變態(tài)。
而這時的陸瑤已經(jīng)沒了一條腿，一個眼睛和全部的指甲。
她看見哥哥后，朝哥哥伸出手，痛哭流涕：“觀瀾哥，我好害怕，你快帶我離開這里?！?br>哥哥安靜地站在她面前，眉眼間積滿陰沉，目光從陸瑤臉上掃過，眼神漠然。
“這就怕了？你受的傷還不到若若的萬分之一！”
哥哥瘋狂一笑：“陸瑤，你去給思思和若若賠罪吧！”
陸瑤瞪大眼睛，佯裝懵懂的樣子：“觀瀾哥，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？”
哥哥上前一把拽住陸瑤的衣領(lǐng)，厲聲道：“你害死了思思和若若，現(xiàn)在還裝模作樣！”
陸瑤一直拼命的搖頭，聲淚俱下，扯著哥哥的衣擺，難過卻又瘋狂地為自己辯解。
她像是受到了很大很大的傷害，難以接受哥哥對她是這樣的態(tài)度。
“觀瀾哥，我被折磨成這樣你都不心疼嗎？我在這里每分每秒都想你來救我，我沒有害過姐姐和若——”
“我不心疼，甚至覺得不夠?！备绺绱驍嚓懍幍脑挘o靜看著她，語氣淡漠。
室內(nèi)燈光冷峻。
陸瑤抬起頭，緊緊看著哥哥，忽然咧嘴一笑。
她知道自己沒活路了，沒有辦法再讓哥哥心軟，所以她想哥哥因為她而痛苦。
陸遙把事全盤托出。
“觀瀾哥，若若被砍掉手的時候，我可是好心的讓她給你打電話呢，可是你不聽她說話，反而罵她?！?br>“你掛了電話后，她哭得可難過了，哈哈哈，她越難過我越高興?！?br>“她那么痛，眼淚都流干了，還一直叫哥哥。我最煩她那張臉，所以我建議那些人把她臉毀了?！?br>警察厲聲呵斥：”住嘴！不許刺激受害者家屬！”
李叔忍不住上前打她，被別的警察死死攔住。
她望著我哥，半晌，突然露出一個甜美卻帶著惡意的笑。
“觀瀾哥，是你害死了徐若哦?！?br>“還記得若若出事前一個月我打電話問你關(guān)于塑容的事情嗎？哈哈哈，我那時候就在這里，在你的教導(dǎo)下，根據(jù)你爸媽的照片親手捏出了徐若的樣子給他們，所以他們才能找出徐若。”
哥哥脊背挺直地站著，直勾勾盯著陸瑤。
他不說話，也沒掉眼淚，可悲傷快要把他淹沒。
突然，有血從哥哥的嘴角溢出來，緊接著，他咳出一灘血。
我飄到他面前，伸手戳戳他的肩膀，他看不見，也感受不到。
他沉默著，像當(dāng)年面對爸爸去世時一樣。
哥哥像一棵被壓斷的竹，一瞬間就斷了脊梁。
良久，他抬起頭，用一種同歸于盡的目光一寸寸掃過面前的幾個人。
13
慕殘組織的事被再次曝光，哥哥把收集到的證據(jù)上交后，又在網(wǎng)上公布出來。
他利用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力量讓這場討伐變態(tài)的運動越來越激烈，后來每一個慕殘組織的人以及包庇他們的人都受到了懲罰。
陸瑤剛被救出又被送進監(jiān)獄。
天才哥哥不能再捏骨了。
他有了心理陰影，碰到頭骨他的手就會發(fā)抖，根本無法工作。
哥哥來到我的租房里，不到十平米的房間堆放了我全部的東西，這間房昏暗、擁擠。
我本來擁有一個二十平的房間，里面有衣柜、書桌和一個飄窗，地上有一塊厚實的淡藍色地毯，踩上去柔軟舒適，仿佛在云端。
可后來它變成陸瑤的了。
哥哥怔怔地看著四周，直到最后一絲光線也沒有，他才回過神，打開燈，替我收拾東西。
在收拾桌面的書和本子時，他隨手拿起一個，里面是我寫的日記。
——哥哥已經(jīng)有706天沒有理我了，想跟哥哥和好。
——帶了個蛋糕回家，想給哥哥過生日，也想跟哥哥和好，但家里沒人。陸瑤發(fā)來她給哥哥過生日的照片，哥哥笑得很開心。
他好久沒對我這么笑過了，他大概真不要我了……
——今天發(fā)高燒，一個人打點滴。旁邊的病人都有人陪，就我沒有，護士看我的眼神都帶了點憐憫。打電話給哥哥，他說我不是他妹妹，讓我別煩他……
——保研啦！哈哈哈，我真是太牛批了！天上的爸爸媽媽肯定會高興，想要哥哥為我慶祝。
——不要徐觀瀾慶祝了，他是個壞哥哥。徐觀瀾送陸瑤去考研班，給她做營養(yǎng)餐、買學(xué)習(xí)用品，我什么都沒有……
——實習(xí)工資到手！和哥哥約定過，掙錢了就要給對方買禮物。東西七天左右到，希望哥哥喜歡。
哥哥的嘴唇顫動著，他想起那個被他扔在地上的快遞，于是快速地跑回家。
在家翻了一遍又一遍，都沒有快遞的蹤影后，哥哥紅了眼，瘋狂地翻箱倒柜。
直到整個家亂糟糟，樓下的人上來投訴動靜大，哥哥才停下來。
他跌坐在地上，喃喃道：“若若，告訴哥哥買的是什么禮物，哥哥很想要。”
“若若，來一次哥哥夢里好不好？”
找不出禮物后，哥哥又把我租房里的東西全都搬回家，放在我以前的房間里，擺放得整整齊齊。
他把這些東西當(dāng)作紀念，常常呆坐在房間里。
有一天，鄰居家失火，燒了快半棟樓。
哥哥不顧一切地要往樓上沖，癲狂地大喊：“我有重要的東西要拿，放開我！”
好幾個人攔住他。
他眼睜睜看著火燒到家里，連外墻都一片漆黑。
最后他癱軟在地上，深陷的眼睛雙目無神，顫抖的嘴唇發(fā)出悲傷的呢喃。
“若若，什么都不給哥哥留下嗎？”
……
哥哥徹底瘋了，患上嚴重的精神疾病。
他時常一個人呆坐，有時會翻箱倒柜找東西，有時候又要出門找我
“看見我家若若了嗎？她跟我生氣，好久沒回來了?！?br>“我正要去找她。”說著，哥哥就失神的往外走。
李叔一把拉住他，不忍直視他的眼睛：“若若已經(jīng)去世了?！?br>“怎么可能，李叔你不要騙我！”
“你看著她火化的，你忘了嗎？”
“那她埋在哪里了？我去看看她?！?br>“大海，若若喜歡大海?！?br>哥哥重重地跪倒在地，再也忍不住失聲大哭起來。
“連骨灰都不留給我嗎？海那么大，我怎么找她？”
鋪天蓋地的痛苦和悔恨好似將他席卷……
就這樣吧。
我看了哥哥最后一眼，轉(zhuǎn)身離開，沒有回頭。
我的骨灰撒入海里，靈魂也碎成顆粒。
我被裹進海上的某一縷風(fēng)里，掠過海上每一朵浪花。
看到海邊嬉笑打鬧的人。
爸爸舉起孩子，媽媽在旁邊笑，哥哥追著妹妹跑……
如果有來生，我也這樣就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