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操場相距不遠的露天籃球場上人聲鼎沸，被人里三圈外三圈地圍著。
一直活在傳言里的顧律己坐在看臺第三排，這個位置恰好被棚頂遮擋住陽光。他撐在膝蓋上的右手，拿著一個嗡嗡響的手持小風(fēng)扇，左手操控著手機里的貪吃蛇，全然不在意自己現(xiàn)在的樣子已經(jīng)被存進了多少人的手機里。
“阿律，你還不來救場，楚辭跟祝賀都快撐不住了。”言再被換下場，氣喘如狗，一屁股坐下來就開始哀號，搶過小電風(fēng)扇對著臉猛吹，“哥們要‘精盡人亡’了。”
顧律己手晃了一下，手機里的那條蛇差點就死掉。
“你先閉嘴救救老羅吧。你說一次成語，他得少活兩年。”
老羅是他們班的語文老師，目前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言再趕緊畢業(yè)。
“怎么的，精力耗得快廢了我這個小身板。我說得有錯？”
“精疲力竭、力倦神疲、半死不活……言賤賤，你能不能更新下你腦海里的詞庫。”
言再扶正帽子，假裝沒聽見，重新找回談話方向：“你什么時候上場，我們都快被8班按在地上摩擦了。”
今天他們幾個球感都不好，誰投都不進，這都落后了9分了。
眾目睽睽之下要是輸了，他還怎么在今天到場應(yīng)援的妹子面前做人？
顧律己一丁點兒都不知道他心里的煎熬，絲毫沒把這分差看在眼里，語氣冷淡：“等球場再散散熱。”
言再很嫌棄：“開場前說，場上還有太陽曬，你不去，現(xiàn)在這片地陰了，你又說得散熱降溫。你怕不是個小公主哦？”
顧律己知道，這貨是又欠打了。他眼都不抬，空出的手熟練地箍著言再的脖頸，加大力氣，勒得言再脖子一緊。
“賤賤，知道為什么叫你賤賤嗎？”
“我名字里的‘再’字方言讀音跟‘賤’字一樣唄。”
顧律己搖頭：“主要是撩人者賤。”
言再很委屈，但言再不哭。
他拿過一瓶礦泉水，把它夾在膝蓋中間固定，再單手擰開瓶蓋，往頭上淋了一小半降溫，又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完剩下的。
他仰頭喝水的時候，余光瞄到對面路旁一棵樹蔭下，正往這邊張望的一個身影。
瞇著將近50度的近視眼，確認是這學(xué)期剛來的轉(zhuǎn)校生，言再立馬湊到顧律己耳邊，小聲揶揄：“看，轉(zhuǎn)校生又在‘視奸’你。”
顧律己受歡迎是常態(tài)，受到過明里暗里的打量不計其數(shù)，可他們班這個轉(zhuǎn)校生一來就天天在教室里直愣愣地看顧律己，把他看得耳根通紅。
為這事兒，顧律己私下沒少被大家打趣。
顧律己條件反射似的抬頭，手機里快要通關(guān)的貪吃蛇瞬間觸壁死亡，提示音震得他手掌發(fā)顫，順著手臂往上蔓延，一陣酥麻。
遠處，轉(zhuǎn)校生背著大書包，站在被斜暉拉得長長的樹影里，姿態(tài)安靜。隔著一段看不清彼此神情的距離，可他仍然可以想象到，猶如被太陽高溫加熱過的眼神直射在他身上。
嘖，耳朵又紅了。
顧律己煩躁地低罵一聲耳朵不爭氣。
轉(zhuǎn)校生有毒！是不是該去提醒下她稍微含蓄點，律哥的臉皮薄，禁不住人這么看？
但，轉(zhuǎn)校生初來乍到，看上去還內(nèi)向，同學(xué)一場，這樣子是不是有點傷人面子？
他向上呼了口氣，郁悶地把擋在額前的劉海輕輕吹開。
眉目凌厲的人，因為這個動作，霎時變得可愛起來。
“阿律，你說說，轉(zhuǎn)校生小妹妹有可能獲得‘律嫂’這個光榮稱號嗎？”言再附到顧律己耳邊，“要是有人這么直白不做作地每天看著我，我立馬給她跪下唱《屈服》。”
“不告訴你。別以為我不知道，你們這群禽獸看戲也就算了，還背著我在打賭。”
據(jù)說現(xiàn)在賭注是2賠8，押2的那方多數(shù)是賭徒心理，比如說言再，還想著萬一爆冷能一夜暴富。
“嘿嘿，憑我們的關(guān)系，透露點您的少男心思給我怎么了。”
“我們只是普通同學(xué)，沒那么熟。”
“謙虛了，謙虛了，我們的鋼鐵兄弟情比天高比海深。那不如，我到時候把贏的錢分一半給你？”
噴在耳邊的熱氣，讓顧律己耳朵更癢了，他虛張聲勢地一把推開渾身散發(fā)汗酸味的言再，語氣玩味：“你當我是這么好追的？”
他隨即站起身，在頭上戴上止汗帶，準備去為班級的分數(shù)發(fā)光發(fā)熱。
“那話怎么說來著？落花有意轉(zhuǎn)校生，鐵壁銅墻顧律己。”
“閉嘴吧你。”
余光里還能瞥到遠處的身影，顧律己把手機扔給言再。
言再調(diào)笑：“怎么不繼續(xù)等球場散熱了？”
顧律己回頭，像是在睥睨一個傻子：“我的蛇死了我還玩?zhèn)€屁。”
他摸了下發(fā)熱的耳垂。
都發(fā)現(xiàn)被轉(zhuǎn)校生盯著了還不走，他有病?。?/p>
直到顧律己的身影被人群淹沒，陸兩兩才收回視線，腳步散漫地走在去操場的路上，順便講過時的冷笑話：“從前，有個人叫陸兩兩，她在路上走著走著，就被人撒點孜然粉辣椒粉當成烤肉端上桌了。”
已經(jīng)是晚上六點，太陽依舊努力發(fā)光發(fā)熱，而陸兩兩越走越消極怠工。反正都這個點兒了，說不定班主任等不到她，就收工回家了。
正好碰到人頭攢動的籃球賽，又給她了一個拖延時間的理由。
“陸兩兩，你在這兒磨蹭什么，還不進來跑步！”
“來了！來了！”
陸兩兩嘆了口氣，在班主任李和章犀利的注視中走進操場。她從包里拿出手機，打開軟件，再利索地插上耳機，塞在耳朵里。然后把書包堆在國旗桿下方，開始埋頭跑步。
標準版英語聽力充斥著整個耳膜，地上跑動的身影被太陽越拉越長。
等下一圈，再跑到現(xiàn)在這個位置上，她的影子會比現(xiàn)在的更長。因為時間在過去，太陽高度角在變化。陸兩兩被各種試卷洗禮的腦子里不時又出現(xiàn)一個知識點。
正如她前兩天交的學(xué)習(xí)目標那樣，希望在高考來臨之前，準備得萬無一失，然后功成名就，順利長大。